我在花火杂志上找一篇文章,名字叫苏若,一生快乐。

[1]

当齐欢颜第一次踏进西厢的时候,她就知道自己这辈子都要埋在这里了。

尽管她只有十二岁,但踏进西厢房就感觉到阵阵寒意,不禁瑟瑟发抖。阴暗潮湿的内室,窗棂全被钉死了,只有一点光线顺着窗纸照进来,却照不到厢房深处的床上。

床的另一边传来一个声音,微弱而痛苦,仿佛是受伤动物挣扎的呼吸声,令人心碎,让人不忍再听下去。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,然后又退了一步,还没来得及迈出第三步,她的肩膀就被身后的管家韩妃雅按住了。她不能动,只能被动地被推进去,跌跌撞撞。

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蜷缩在床上的男孩。

昏暗的灯光下,一双亮得可怕的眼睛一直盯着她——那就是陆家的二少爷,陆。

齐欢颜怔怔地站在床前,却看到那双眼睛的主人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。邵岩拼命抓住被子,浑身剧烈地颤抖着,像一头垂死的野兽。

被他的痛苦所感染,她情不自禁地向前迈了一步,又一步,直到来到他面前,睁大眼睛盯着他,不知所措。

“齐欢颜,你从现在开始就跟着二少爷。少爷要你做什么,你就做什么,千万不能违背少爷的意愿。”卢忠的声音,离门很远,很清晰,却又莫名的遥远。

齐欢颜回头看了他一眼。年轻的管家穿着锦缎,站在背光处。那个门槛就像是生与死的分界线,把他和他们隔开,填满了无尽的黑暗。

只听见卢忠继续不慌不忙地说着。“二少爷,自从晓曼投井以后,西厢就缺人手了。这次主人特意买了一个姑娘供你调遣。少爷说她以后也做吃药的事。”

床上的人听到这话,咳嗽得更厉害了,几乎站不直了。但他还是挣扎着抬起手,轻轻地向他挥了挥,让他下台。

卢忠走的时候随手带上了门。整个房间仿佛瞬间失去了人气,只剩下二少爷痛苦的咳嗽声,徘徊在墙壁之间。

齐欢颜忍不住伸出手,小心翼翼地抚摸他的身体。

他的身体像冰一样冷。

“咳,咳...你的名字...是欢颜吗?”

她一滞,抬起头,面对着二少爷明亮的眼睛,像一个无法言说的伤口一样刺眼。

“欢颜...呃哼...欢颜...多好的名字啊。”只见他低头剧烈咳嗽,捂住嘴的双手突然闪过一抹猩红。

齐焕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,陆就吐出了一大口血。殷红的血滴在她雪白的裙子上,像一双悲伤的眼睛,带着说不出的煎熬和痛苦盯着她。

邵岩晕倒在她的怀里。他的身体异常轻盈。

齐欢颜坐在床上,看着黑暗渐渐侵蚀着他们,突然觉得这个荒无人烟的西厢房就像一个巨大的坟墓。

而她和鲁就是被埋在这个坟墓里的人,永远不会重生。

[2]

齐焕颜被卖到陆家。

祁家是名门望族,但即使是名门望族,最终也会破败不堪。首先,她妈妈全副武装,很难治愈,花了很多钱,但还是无能为力。之后她父亲经营失误,连本带利亏损,导致家财下滑。他死的时候家里穷得揭不开锅,房子的房契都交给别人了。最后连埋藏的银子都交不出来。

就这样,她把自己卖给了陆家。

陆家没有为难一个十二岁的女孩。虽然名义上是的丫头陆,二少爷的日常生活却是由他的仆人伺候着。她要做的就是每天陪他聊天解闷,逗他笑。

另外,还有一件事,就是每天中午去东厢房,把卢忠煎的药带回来。

这种药是青年绅士卢忠特制的。据说天天喝它可以治好的病。但是否真的有效,她也不知道。她只知道这药苦极了,但他总是仰着头喝,不皱眉。

然而,即使吃了药,他还是日复一日地咳嗽,有时还吐出殷红的血,把她全身都弄脏了。

陆家世代经商,到这一代,只有两个儿子,陆少谦和陆。陆少其没有管理的才能,而陆却有很高的才能,所以陆老爷打算把一大笔家产交给他管理。谁知秋天吃螃蟹赏菊花,让他得了不治之症,毁了他的大好前程。他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。看到的病情没有好转的迹象,鲁大师终于放弃了他,转而让努力工作,以便继承家业。西厢突然失宠,渐渐无人问津,越来越冷。

“如果你没有这个病,你现在一定是陆家的主人了。”齐欢颜看着他靠在床上看书,心里软软的。

邵岩只是笑了笑,那笑容很淡,飘渺得像天上的云,“那又怎么样。目前,我总是生病。”

直到后来,齐欢颜才明白,那个笑容里有多少绝望和悲伤。本来我是踌躇满志的,可是当我快要飞得很高的时候,突然从天而降,眼前一片漆黑。

东厅总是很热闹。花园里总有爱玩的姑娘,笑着跑着,拍打着蝴蝶,玩着秋千,摘着不同颜色的花插在鬓角,对着水自怜。西厢房常年寒冷。花园里长满了杂草,没有人照顾它。就连那个女生也总是偷偷溜出去玩,经常喊半天也没人来。

当齐焕颜每天走进连接东西厢带药的门时,总是止不住地心的悲伤。仿佛从生到死,那种没有希望,没有明天的悲伤。

我之所以每天都要去东厢房取药,是因为医生说煎药时产生的烟雾对的健康有害。

但事实是什么呢?恐怕鲁自己也知道,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喝下了那碗药,而且我没有皱眉头。

齐欢颜想,每天喝了药是什么样的心境。

他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好起来。

[3]

戚焕颜十六岁时,鲁说要娶她。

她仍然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。那天,的身体略有好转,于是她在花园里帮他晒太阳。虽然到处都是杂草,这一点也不影响对鲁的兴趣。他滔滔不绝地说着,笑容变得温暖,不再冷漠,不再彷徨。

笑着笑着,血突然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。

然而,邵岩只是保持着微笑,抬起手,轻轻擦去那些触目惊心的红色。

“欢颜,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。”

空荡的花园里,所有的欢声笑语都凭空消失了,只听见他平淡而温柔的声音,温柔地描述生死,就像说闲话一样,那么无所畏惧。

“现在,只有我们两个人了。”他自嘲得厉害,齐欢颜都忍不住侧过头来。

是的,这寂静的西厢房,这巨大的坟墓里,只剩下两个人,互相牵挂。他们被孤独吓得要死,所以紧紧的抓着对方,生怕一个措手不及就会失去最后的温暖和希望。

邵岩突然握住了她的手。他握得那么用力,所有孤独的骨头都拱起来了,指关节也变得苍白。

“如果我此刻不说,恐怕以后都没有机会再说了。”他用明亮的眼睛看着她,微笑着说出每一个字。

“欢颜,我愿意让你幸福一辈子。”

[4]

如果不是那次意外,也许他们会永远这样下去。

东室姑娘莫莫养的猫,生了四只小猫。莫莫一直和齐欢颜很要好,还送了她一只小猫。毕竟只是个16岁的女孩。齐欢颜喜欢的紧,整天抱着。

我养了一个多月。一天,鲁在喝药的时候,突然生病了,打碎了碗,把药汁洒了一地。好奇之下,小猫凑上去不依不饶地舔了舔,被齐欢颜教训了一顿,吓得不敢进屋。

那天晚上,小猫死了。

齐欢颜变了脸色,匆匆埋了猫骨,一切安排妥当,装作若无其事。邵岩问起小猫的下落,她只是说她跑出去玩了。

“我一定是喝了药,中毒了。”鲁是个多么精明的人,他马上就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。“真不敢相信大哥真的要杀我。”

齐欢颜咬着嘴唇,犹豫了一下说道,“反正他...永远是你的大哥。为什么要伤害你?”

虽然那位先生经常不在家,但她并没有见过卢少琪。

那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年轻人。他早就听说陆家的两个儿子不是一个母亲所生,所以他的长相与并不十分相似。陆少谦喜笑颜开,很有礼貌。也许我知道她是唯一的伴侣,而我在心里并不把她当作一个普通的仆人。

他会不会下毒了?鲁那么弱,为什么要杀他唯一的兄弟?

第二天,齐焕颜照常去东厢房取药。药汁又黑又苦,和过去没什么区别。

当然,当她把它带回来的时候,她并没有把它交给卢。她把药汁倒在一个美人肩上的瓷瓶里,让陆写了一封信,寄给了回春堂的大夫。

没用半天就有了答案。这种药确实掺有砒霜。

得知真相后,卢和齐欢颜都无言以对。

良久,齐欢颜轻声说:“那些是毒品吗...这些年有毒?”

“如果那些药有毒,我肯定活不了这么久。”邵岩苦笑,“想来应该是最近才下的砒霜,刚开始只有一点,后来逐渐增多...为什么这么急?啊,是的,爸爸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。”

齐欢颜自然明白他的意思。等陆老爷死了,陆少奇就要做陆家的主人了,陆少奇不擅长管理。我怕几个月之内出事,然后我怕陆家的人都想到这个做生意很有能力的二少爷。

“其实,何必呢……”邵岩咳嗽了几声,讽刺地笑了笑。“就算他不毒死我,我也活不长。”

听到他的话,齐欢颜的手脚顿时变得冰凉。她抬起头看着他。他的眼睛仍然明亮,但像燃烧到极限的星星一样濒临爆炸。

他真的活不长了。

[5]

一个月后,鲁大师去世了。

灵堂之上,久未谋面的两兄弟相互凝视。正当陆要说些什么的时候,以身体不适为由赶紧告退了。齐欢颜站在一旁,复杂地看着他们,捕捉着落地后脸上的每一个表情,生怕一个失误漏掉了什么。

之后陆后来正式接管陆家,大量财富如大家所料落入他手中。不知道会是什么命运。

虽然戚焕颜每天中午仍去东厢房取药,但已不再喝掺有砒霜的药汁了。

那天晚上风特别大,西厢房冷得出奇。无论齐欢颜怎么裹被子,他都能感受到那种铺天盖地的寒冷。第二天,当她打开门时,她看到黄色的叶子躺在那里。它碎了,秋天的痕迹预示着一切都走到了尽头。

中午去东厢房时,听沫沫说,那位先生昨天感冒了,卢中正给他煎汤。她去后院拿药的时候,满脑子都是沫沫的话。

先生昨天感冒了,卢中正给他煎药。

刚走进后院,就看到卢忠蹲在地上照看药炉。管家看见她,头也没抬,只是简单地说:“二少爷的药还没煎好。我很忙。请稍等片刻。”说着自顾自地离炉,把药汁倒进碗里。

齐欢颜看着热乎乎、黑乎乎的药汁顺着灶口流进碗里。黑色的汁液在白瓷碗里打着旋,慢慢汇聚。

卢忠端着碗,注意到她的眼神,就递给了她。“我先给二少爷煎药。你帮我把这个碗拿出去给沫沫,让她带给那位先生。”

齐欢颜点了点头,吃了药,只觉得身子在抖。她努力稳住自己,走了很远,转身出了后院,然后蹲下来,把碗放在地上,看了一会儿。

除了她,这个地方没有人。

齐欢颜从兜里掏出一个肩台很漂亮的白瓷瓶子,犹豫了很久,然后用颤抖的手打开瓶塞,把瓶子里的东西全部倒进碗里。

她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她心里探出头来。有一种恶毒的,宣泄的快感。

冰冷的西厢房,巨大的坟墓,死在坟墓里的两个人。

这一刻,她的心里沸腾着滚烫的血液,就像刚刚煎好的药,带着一种隐晦的香味,一点一点地溢出来,溢出来,最后淹没了一切。

“欢颜,你在干什么?”沫沫抱着猫,转身进了院子,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蹲在地上。

“我...不舒服。”齐欢颜没有抬头。在正午的阳光下,她的脸色苍白,隐藏着不清楚的情绪。“陆经理让我把这药给你,让你给那位先生。”

沫沫赶紧放下猫,拿起碗。“我要走了,你也是。如果你觉得不舒服,回到西翼休息。别累坏了。”

“嗯,我明白了...谢谢大家。”齐欢颜还是没有抬头。

因此,沫沫也看不到她嘴角那抹果断而苍凉的笑容,以及从她嘴角滑过的温暖泪水。

[6]

“你不知道...你不知道。你的兄弟鲁实际上是我的杀父仇人。”深夜的西厢,齐焕颜抱着鲁,柔声道:“他逼死了我爸——我爸不善经营,他骗了我一笔生意。我爸生不起病,我家就败了。”

那些旧事,再提起,已经模糊成一个苍白的影子。她只记得小时候抱着父亲的尸体放声大哭,直到天黑。去陆家卖淫,她心里也不是没有打算。他们都认为她什么都不知道——一个十二岁的女孩知道什么?但她是偶然得到的。

她想,如果她识破了陆少其的计谋,不再喝那些药,陆就会好起来,活下去。但是她错了。那些毒物早已慢慢流入他的体内,侵入他的内脏。所以,昨晚,无论她怎么给他裹被子,抱他,用她的体温给他取暖,他的身体还是冷得按捺不住。

“其实我一早就抛弃了复仇之心——在陆家,我只是一个女孩子,我能怎么办?如果他没有毒死你,我想我绝不会杀他……”

齐欢颜的声音越来越低。她看起来很困惑,但很满意。邵岩躺在她的怀里,裙子上有一大片黑褐色的干血迹。他的脸呈诡异的蓝紫色,但他微笑着,双眼紧闭。两颗恒星最终完全燃尽,没有留下任何尘埃。

“你答应过我一辈子幸福,但最后,我什么都没得到。”

她抱住他冰冷僵硬的身体,梦呓般的喃喃自语,却突然笑了,“不不不不……其实我已经得到了一切。”

[7]

第二天,东厢房的姑娘发现陆突然被杀。卢忠慌忙去西厢通知二少爷,打开门,只见床上两具冰冷的尸体相拥在一起。

一夜之间,三个陆家的人同时死于砒霜,这样神秘的事情立刻传开了。陆师傅已经去世,二少爷一直没有结婚。庞大的财产只有管家卢忠代掌管。

没有人知道这个年轻的管家在整个故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。

没人看见他把药炉扔在东厢房后院的什么地方。

只有每天用那个药炉煎药的人才知道,炉盖的暗格里藏着多少砒霜。

甚至没有人知道有一种毒药。如果和极阴的螃蟹一起吃,会伤心,染上桃花样的病,不停地咳血,直到死去。

因为没人知道,卢忠假装不知道。

人们只看到年轻的管家悲伤地接管了主人的家业,然后无限发扬光大,最后从仆人变成了主人。

至于陆少谦,谁还记得那个没用的先生?虽然只有几个人知道,虽然他不擅长做生意,但是他很爱他的弟弟,经常出去寻找奇异的药物来延续他的生命。

而鲁和戚焕颜,他们正躺在鲁为他们修建的巨大坟墓里,尸体盘根错节,密不可分。

活着的时候埋在坟里,死了也还是埋在坟里。

只剩下永远无法兑现的承诺,和骨头一起,永远沉睡。

——欢颜,我愿意让你幸福一辈子。

然而,在这个世界上,又有谁能真正快乐一辈子呢?